这真是无妄之灾啊。奈乐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摊了这样一个上司呢?
她不禁想起了席勒教授。席勒教授在的时候,虽然席勒不太经常参加例会,校长每次例会上的行为举止却都比现在收敛得多。不仅现在这一个校长如此,听说从前历代的校长都很害怕席勒。席勒才仅仅离开了一个月,校长就被变成了这幅德行。不单得空就往家里跑,再不在校区里出现,工作上的失误也乱推给别人,甚至连寻找席勒的计划都让他给叫停了……同样是元语者,现在这个五月为什么就没有那样的威慑力呢?
奈乐又重新琢磨起这件不可能的任务来。不管这个任务到底能不能解决掉,姑且先去拜访一下五月教授,做出点在做事的姿态吧,这样万一校长过问起来,自己也好有个交代。
想着想着,自己就来到了高塔最高处的那扇门前。门上的名牌已经更换成了写着“五月”的长期门牌,新得闪闪发亮。
“请进吧。门没有上锁。”
奈乐还未敲响门,里面的五月已经发话了。
奈乐只好走了进去。房间比上次奈乐看到的更明亮了一些,而五月还和上次她来的时候一样,穿着白睡袍,像是刚刚洗浴过的样子,正坐在窗口的桌边一个人下龙棋。她一面盯着手里捏着的那个红色的龙形棋子,将它放在棋盘上,一面说: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知道你来了吧。会不会是用了‘预知语’之类的……”
还没等她说完,奈乐就打断了她:
“你只不过是从窗口看到了我吧。下棋还真不专心呢,五月教授。”
五月听见她这么说,就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了。
“我并非在下棋,而是在复盘。不过,你说得对。请坐吧。”
她指的是自己面前、棋盘对面的那个位子。
奈乐有点不服气地直接坐下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为了我刚才的那场演说吧。”五月说着,笑着玩弄自己的发梢,“可惜你来得太晚了。若是早来一个钟头,便可以看到那些拥护我的人从这里离开的场面。那么多人一起下楼,几乎把这座古塔的楼梯都震塌了。”
“以前的规矩必定有它的道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一旦离开了禁林深潭,将要如何在索绪尔生存?”
“我会辨别出他们的语言能力,然后让老师们教导他们语言。”
奈乐说:“如果找不到呢?就算是席勒,也是遇到过教不好的学生的。”
“是吗?”五月将手肘支在了桌面上,托着腮,看着奈乐的眼睛,“她还有过这样的失败经历?”
奈乐顿时窘迫起来。因为那根本就是她信口胡说的。“一、一定有过!毕竟她活了六百岁,教过那么多学生。”她胡乱搪塞道。
五月故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唔……听上去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吧?”奈乐依旧强撑着气势,“如果遇到那样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建言校长建立一个福利基金,专门为这些人养老,同时,这笔钱也可以用来保障那些失去语言能力的教师们退休后的生活。”
“基金?”奈乐呆住了,“那、是什么玩意?”
“啊,我忘记了。索绪尔还是一个生活物资依靠分配的国家……抱歉抱歉。”五月笑了一下。奈乐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为了掩饰住自己的异常,她赶紧继续反驳:
“不管基金是什么东西,你所说的那些,在索绪尔过去从来都没有过,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如果可以有的话,席勒教授早就去做了。像她那样的人物,都没有尝试过把禁林深潭里面的‘成年儿’打捞上来,一定有她的道理。”
五月又是微微一笑:“我想,那应该是因为她能力不足吧。”
席勒教授怎么可能能力不足。奈乐想。但是自己刚刚才说席勒也有教不好的学生,如果此时把反驳的话说出来,未免进退失据了。她只好沉默着,什么都不说,闷闷地喝了五月给她倒的茶,就离开了。
五月站在窗边,看着奈乐走出高塔的样子,微微流露出了伤感的眼神。
五月想。看来现在只有自己还记得那件事了——席勒将她两次从深潭中带出来的那件事,那件让她之后近百年都要以“五月”这个名字活下去的事。席勒确实做过那样违反禁令的事情,做了两次。
然而,奈乐说的对。席勒她明明有能力,为什么她不去废除掉这个不合理的命令呢?
五月将视线移到棋盘上,挪动了一枚蓝色的棋子: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