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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规划两个孩子的未来时其他三个都不会在场,所以书桌就空了出来,覃父也有机会动笔练练。
到了覃父这个水平,就练习而言,临摹字帖已经不追求字形百分之百的像了,所以一本《寒食帖》写得很快。
覃松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爸爸的笔。
如果问陈恪之他爸爸什么时候最帅,陈恪之肯定会说穿军装的时候,到了覃松雪这儿,他一准会答,爸爸写字的时候最帅。
不是刻章,不是画画,而是写字。
覃父戴着一副度数不高的散光眼镜,眉头微蹙,握住一支笔杆已经被摸得发亮的羊毫,沾墨浸没笔根,起势下笔,一气呵成,墨浓转墨枯,收笔再沾墨。
覃松雪又看了看陈恪之。
陈恪之认真写字的时候也很帅气,神情和覃父如出一辙,但多为谨慎,没有覃父的从容。
所以覃松雪更喜欢看他爸爸写字,在他看来,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要练多久才会变成那样呢?
覃父用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好好写字,发什么呆。”
覃松雪吐了吐舌头。
“《寒食帖》是天下第三行书,第一《兰亭序》,第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这些都得学。苏东坡的字比米芾的厚重,他的风格偏颜真卿那一代的名家,而米芾的是二王。他的性格也没有苏东坡沉稳,非常狂妄,从他们的字就可以看出来。”覃父喜欢在练字的时候普及书法知识,不用单独教,省时间。(二王是王羲之和王献之的并称。)
覃松雪:“看不出来。”
覃父:“……”
覃父干笑两声:“那是你水平不够。”
覃松雪有点受打击,他学的赵孟頫和米芾,就觉得他们的字好看,特别是赵孟頫,作品美得像画。但他们的性格……他看得出来个屁,又不是毛润之,特点那么鲜明。
“米芾的妈是皇帝的奶娘,他和皇帝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为人也狂妄,他还批过写颜体柳体出身的人字不会好到哪里去,自认为是当朝第一的书法家,自视甚高,在官场也没什么人缘,当官一直不如意。你们两个以后别像他一样,眼睛里只有写字画画,不食人间烟火,混不下去的。”
“爸爸,真的有这种人呀?平时做的事只有写字画画……难道连电视都不看?”覃松雪十分好奇。
“当然有。”覃父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爸爸你快讲!”
“就有个人,写字很努力,为了入国展,买了两箱方便面放家里,锁了门练字,一个月没出来。后来其他人觉得不对头,就敲门,没人开。砸门看才发现那个人已经死了。”说到这里,覃父无奈地笑,“累死的。”
覃松雪瞪大眼睛:“然后咧?”
“书协给他追加了会员称号……有屁用,人都死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真有人写字累死的。”
“是咧,有屁用。”覃松雪附和道。
陈恪之:“……”
书画圈里的荒诞事情非常多,平常人看来不可能发生的事在圈里比比皆是,这只是其中一件。
明朝还有更为极端的例子,例如刚写完文辞愤激的《自为墓志铭》徐渭,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拔下了壁柱上的铁钉往耳朵里钉。伤好之后仍然摆脱不了这种极端癫狂的状态,反复自杀九次,最后还把他老婆给杀了,人也进了监狱。放在现代,早就直接扔进精神病院了,妥妥的。
所以覃父对他们要求严格一直是建立在他们愿意学的基础上的,如果走岔了路,思想变得偏激,覃父断然不会让他们继续学下去。
黎超和覃松雪依然不对盘,但陈恪之一直和覃松雪在一起,而且他是在覃家学写字,所以没有大动作,也不会和覃松雪当面争执。
但是覃松雪闲不住,喜欢在小地方去膈应黎超,例如趁黎超不在,偷偷把其他牌子的墨汁倒在他碟子里,如果黎超第一天没洗,第二天第三天墨水绝对臭烘烘,写完一张纸能熏死人。
黎超从没练过字,不知道墨汁混合会变质一说,只得默默地把墨水给倒了。
覃松雪讥笑不已,乐此不疲地干了四五回。
至此,黎超也觉得不对劲了,其他两个女孩子用的也是瓶装的墨汁啊,为什么她们的不臭?他用的墨汁还比她们的好呢。
“那个……我的墨水怎么那么臭啊……”黎超伸出食指敲打陈恪之的桌面。他不是覃父的弟子,所以不能喊陈恪之是师兄,而他没把陈恪之当哥哥看过,直呼其名的话不尊重的意思又太明显了,权衡之下只得喊了一句“那个”。
陈恪之是知情的,淡淡地瞟了一眼黎超:“不知道。”
覃松雪心里藏不住事儿,立刻捂嘴偷笑。
覃松雪的动作比较大,黎超看到他的动作,一拍桌子:“笑什么!我就晓得是你搞滴鬼!”
“闭嘴!”几乎是同时陈恪之也拍了桌子。
陈恪之瞪着他,手边的字已经糊成了一坨——刚刚黎超拍桌子动静太大把陈恪之给影响了,桌子抖得厉害,陈恪之没防备,一笔下去画了个大墨团。
陈恪之是个完美主义者,连练习的毛边纸上都不能容忍错字和走形,这么大个墨团把他整张纸都给毁了,一时间也发了脾气。
陈恪之把废了的毛边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换了一张新的,重新折了格子。
黎超当即噤声,陈恪之瞪他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会被弄死,那眼神狠得不像个少年。
他就是怕陈恪之。
非常忌讳。
有他在,他根本动不了覃松雪。
而覃松雪有陈恪之在,做什么都肆无忌惮,还公然嘲讽黎超的字写得难看。
欧阳询的字非常好掌握,但黎超是初学者,总有不会写的地方,但他又爱面子,为了显得自己聪明,覃父教了一遍后他就会抢着说会了会了。
覃父没心思验证他是真会还是假会,既然他说会那就算会了吧,所以没再教他。
虽然没学会那个笔法,黎超该装的还是得装下去,硬着头皮回忆刚才覃父的起笔走势一点一点地写那个字。
“嘿嘿。”覃松雪叼着笔,看黎超的毛边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