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爹被震住了,小屠子也紧忙跳出来帮腔道:“教练军那些弟兄皆剃了头,别话没有,只说头上舒爽。原来这虱子都是趴在发间吸血,害得爷爷瘙痒。
这些点点,全是虱子咬出来地。
孩儿才洗过头,说是过几日就好了。反正俺是觉着爽利不少。”说着还拿手在头顶青皮上搔了两把。小郑亦道:“阿爷,是爽利许多。”边说边在头上搔挠了两下配合表演效果。
这哥俩一唱一和,说得郑守义也开始觉着脑袋上瘙痒。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账多了不愁,可能真是虱子太多,都痒麻了。
小屠子继续煽风点火:“阿爷,要么你也试试?”
……
次日清晨,郑大帅神清气爽地起床,一颗光秃秃的脑袋那是乌黑发亮,十分的美丽。
嗯,还真是清爽不少。
郑大帅心曰,李三这厮,还他妈什么断发明志,真能扯蛋。
……
食罢早饭,李三差人来请郑二过府议事。
进了偏厅,室内李三坐在主位,元行钦在一边下手,侍者引导郑守义坐了另一边下手。李枢密便道:“有个大事要定。城中,我等三人一个枢密使两位副使,碰一下,看这事怎么办。”
郑、元二人均作洗耳恭听状。
郑二还不大习惯头上空空荡荡,虽然裹了黑头巾,仍不自觉地抓了两把。
李老三也注意到郑二头顶没毛,也不戳破,只微微笑说:“昨日,杨师厚遣人入城,欲与我罢兵。”郑二闻说,心道张泽这厮真有些门道,感觉比小安还灵些呢。但是这事儿却有些不对,罢兵就罢兵么,派人来是有何话说?
便听李枢密道:“不过呢,这厮提出了几点要求。”
元行钦蹙眉不语,郑守义道:“甚个要求?”
李枢密道:“他意思是,他退回蓧县,两边罢兵。”
蓧县,那可还是义昌的地盘。
元行钦略作思索,道:“这厮是要占了德州?”
按杨师厚这个搞法,等于德州就没了。
义昌说是有四州之地,但是南边的棣州早被梁兵占了拿不回来,再丢了德州,就剩一半啦。如今各藩镇打来打去,今天你占了,明日我夺了倒是司空见惯,但是作为被掠夺的一方,元哥自然不爽。
爷爷刚说上任,就把德州丢了?真是岂有此理。
郑守义蹙眉道:“有本事霸着那他就霸着,没本事就滚蛋,谈个鸟。”
李枢密丢出这事儿就没多说,元行钦沉默片刻却有点明白了。
如果对此毫无兴趣,直接拒绝就完了,专门拿出来说,这就是有所打算。抛开意气之争,元行钦对敌我力量对比倒是认知清醒,朱梁的实力确实是在卢龙之上,除了堆在南皮的五万人,贝州还有五万大军。
在此情况下,若杨师厚不愿意走,其实他们也没啥办法。
真要硬打,搞不好会弄个得不偿失。
别的都不说,春耕已经开始。尽管卢龙兵很克制,对景州、沧州尽量没有骚扰,但是梁军在侧,谁敢放开手脚搞春耕?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再打下去,哪怕这么耗着,从粮食生产一件事上也是己方伤害更大。
元行钦道:“明公欲和么?”
李枢密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与和,都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元公,此来义昌,我是为解除幽州东南方面的威胁,使义昌真正成为幽州东南的屏障而不是隐患。
所以,我对守光并无私仇,甚至于我也很能理解他的彷徨。
这几年朱梁拉拢义昌,他两边做买卖,两头落好,确实钱是赚了不少。但是,这人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逸恶劳也是人之本性,军士们舒服日子过久了,还能否吃苦打仗就很难说。
守光素有大志,哼哼,不论是怕队伍怠惰还是看我兄弟有难,想捞一把,都是人之常情。”
元行钦下意识想要争辩两句,却知道李三所言非虚。
队伍一天比一天懈怠下去,刘守光确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甚至好几次与他抱怨,只怕队伍再打不起硬仗。
但是,毕竟好说不好听呀。
李枢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自顾自说道:“所以,我愿意让守光去域外。咱唐人自相残杀了一百多年,该歇歇了。有力气,去外面打,去开疆辟土,去外面杀,他杀得血流成河我也说他是个英雄。
如今以沧州为东南屏障的目的已经实现。虽暂时失了德州,结局不很完美,但是实话说吧,家兄亡故,镇里事情也多,杨师厚又是个智勇双全的猛人,此时不是决战之机。”
对李三的这个说法,郑守义倒是也很认同。
毕竟这才半年多点,李老三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事事无碍。
比如,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张德呢。
郑守义倒不担心张德会闹,但是辽王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去山北主持祭天了?如今李三上位,难道还不要去山北走一走?
“允了他怎么?”尽管事实如此,郑守义还是觉着有点别扭。
李三却道:“不。可以形成这样的事实,也就是说,他退出沧州,我军暂时不反攻德州。但是,我并不打算跟他有什么约定。”
元行钦与郑守义就都有些懵,这说了一圈,和着全是废话,跟我们玩呢?
看二人眼神迷茫,李枢密道:“这人呀,有时候很奇怪。
比如,设使我与他定下约定,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但是,时日略久,我们就难免在心底里认可这等安排。将他合理化,甚至于麻痹自己。德州,不单是德州,这天下,咱们都要打下来,那何必跟他做什么约定。
与二位说及此事,一来作为枢密副使,这种关乎我军我镇命运的大事,应当与二位说知。再来,元郎作为义昌留后,我北归后,这边交你手里,我即不希望元郎你对梁军有什么幻想乃至于懈怠,也不想你对我军目标有所误解。”
李枢密命人将一幅河北地图挂起,与二人来在近前,以一根杆子指指点点道:“方今天下,论兵多粮足,朱梁仍是首屈一指,我与之争锋非一朝一夕之功。
河东四塞之国,有秦郎坐镇,可保无虞。
短期之内,成德是盟友,义武、义昌大部也在我手,河北局面至少与朱梁是势均力敌。
东昭义隔着成德,我军也不好过去。
河北一地,敌我双方争执焦点依旧在魏博、义昌、瀛、莫一带。
我豹军虽源出幽州,根基实在山北。离开多年,今冬我打算回去主持盟会。届时,义武有承嗣,义昌有元哥儿,二郎,塞内之事我欲委你居中策应,连接东西,勿使朱梁有可乘之机。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郑守义暗暗自得猜到了李三的心思,果然是要回去山北。
李三,确实是始终将山北作为根本的。
“确实该去看看了。”对于李三逐步加深的信重,郑二也颇为满意,大包大揽地叉手道,“三郎只管放心,由我等在此,必不叫梁贼逞凶。”
嘿嘿,居中策应?
正好李三不在,郑大帅就在心里盘算看看怎么给振武军多弄些好处回去。
元行钦亦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