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设节度使,就是因为大总管这个临时差遣不好使了才改的。
现在唐王想把这个大总管捡起来?问题是,就如今这个局面,边事短期内很难消停,那么,边事不停,临时差遣也会变成常设。
那叫个大总管还是节度使,有什么差别么?
不是脱裤子放屁?
再说,本身就有节度使传统,弄出来个大总管与节度使怎么共处?
唐王想让大总管与节度使相互牵制?
不不不。
授权是为了打赢,自己闹起来那还打个屁,那不就失了初衷?
岂非自相矛盾?
所以,对于唐王的有些安排,冯道就又觉着看不懂了。
当然,冯道自以为可以理解唐王的苦衷。
边事,授权未必就一定打赢,但是不给将领授权就多半打不赢。
或者说,只要想打赢,就必须授权。
问题又来了,只要边将权重不改,那么……
安史之乱只怕就不可避免的吧。
难道,大唐还要在一个坑里栽两回?
冯道相信,唐王绝不想重蹈玄宗朝的覆辙,可是计从何出呢?
反正冯道思来想去是没有个靠谱的办法。
倒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崇文抑武。
只是唐王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因为冯道很清楚,崇文抑武,或者可以减轻武将作乱,但是边事必受牵连。而很显然,唐王是重武功的。
不信,你看他中原未定先要西征河西,不重武功的人就干不出这种事儿。
冯道揣测,唐王是想走北朝的路子。
定草原,定西疆,对南边则不着急。
在这点上冯道觉着唐王还是看不透。
为了天下安宁,根本在于止戈。
有些边事,其实大可以不折腾的……
管草原,尤其是管漠北,很花钱啊。贞观朝灭薛延陀,在漠北设了都护府,但是维持了二三十年也办不下去。玄宗朝,哪怕王忠嗣二次灭突厥,也只是扶植了一个回鹘在漠北,却没有重开都护府。
至于安西,北庭……
哪怕河西商路有巨利,在冯道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替代。
与内部的安定相比,那点商路上的利益……
面对王有良这么一个武夫,冯道思绪有些烦乱。
此次让他西行,恐怕也是想让冯某人亲自走一走,亲眼看一看,为唐王日后的决策提些建议吧?
王友良哪里知道冯道脑子里转了什么念头,他听了冯道的转述,感觉没有问题,就点头允可。
左右都不是幽州老家,朔州与河西,对他来说差别不大,只要能跟着郑哥就好。王有良不像刘三兄弟,对做买卖搞生产兴趣极大,他心里装着的还是战场上的那些事情。
既然事情说妥,王有良就准备秦光弼的人一到就出发,留下监军使张忠在朔州跟他们蘑菇办交割,自己先行一步去亲自打前站。
九月内若能走,争取元旦前赶到凉州。
休整一番,正好赶上明年西征。
作为武夫,王有良将军也是有好胜心的。
从东城开始,这些年他辛苦努力,练兵不比老马匪逊色。如今常捷军已在河西扬名,振武军,哦,现在应该叫赤水军了,不也得去露露脸,显些手段么。
嘿,赤水军,李老三这是不打算让爷爷回来了呀。
……
凉州。
正所谓万里长城万里长,河西的凉州有点凉。
建武三年的秋,凉州不是有点凉,是无比寒凉。
老而丧子,人生一大悲也。
小屠子身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苦战,也并非阵前搏杀受创,他是在敌军已经大半弃械投降的时候突然倒下。无人知道凶手是谁,因为现场的所有回鹘人都被斩杀。
乱刀之下,难分彼此。
所以,亦无从知晓在所有人都能活命的时刻,他们为何要射出那一箭。
所有这些都将被尘灰掩埋。
战争,便是如此神奇。
它总是这样出人意料,不论你想或不想,不管你要或不要。
面对满地横尸,老马匪欲哭无泪。老屠子让他看顾儿子,如今人没了,怎么交代?从来深沉无语的郭屠子亦双目赤红,不敢回去面对老伙计。最后还是老马匪硬着头皮,将小屠子的尸身与阵亡将士一道送回凉州。
听说前线大捷,老屠子本来是高高兴兴出城十里相迎,只觉着西征顺利,后继有人。却见老马匪面色有异,老屠子心中没来由地打突。
都说母子连心,其实父子之心何尝不是紧密相连?
老屠子下意识地左右寻找儿子的身影,结果发现几个儿子一个不见,原本欢喜的心情瞬间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瞒是瞒不住地,郭大侠也难得躲着不回来,只把他老马匪推出来单练。
没办法,王义老马匪“扑通”就给直接跪了,却被老屠子一把提起。
“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安,惶恐,将老屠子笼罩,说话都有些颤抖。
老马匪心里骂娘,挨个问候老郭几个的祖宗十八代。“二,二哥儿,没,没了。”
老屠子在家中行二,长子也是行二,爷俩是二到了家的一对好父子。所有这些儿子里,就这个长子跟他时间最久,感情最为深厚,更是他看好的继承人。好吧,虽然老屠子也曾一度嫉妒儿子好命,但后来这不是格局打开了么。
忽闻噩耗,大总管都没反应过来是说爱子没了,心曰爷爷这不好好的……
“什么?”
大总管如遭天雷击,双目瞬间呆滞,眼神开始涣散。
都计划好了让这臭小子做河西节度使,爷爷回朝保驾护航的呀。
儿啊,为父都安排好了呀,你,你怎么这就走了?
都不让老子看一眼就走了?
老子全都计划好了,全都计划计划好了呀。
怎么就死了呢?
怎么就死了呢?
让你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个小畜生不孝啊。
七尺长的魁伟汉子急火攻心,忽然两腿一软,就此委顿于地。
陇右道行军大总管,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