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儿啊,郎啊,耶耶啊,叫声一片。
李匡筹在上面看得片刻,奇怪自己都听着伤心难过,怎么对面没有动静?哦,他妈的太远了,隔着三四百步又是刮北风,听不到啊。这种烂事,毕竟他也是生平头一遭,经验不足,赶紧下令把人往前赶赶。
随着军令传下,将士们推推搡搡,把阵前的人群往前拥挤,后面的步军大阵也跟着压上,到两军相隔百余步处停下。
这回就效果明显了。
随着哭喊声再次响起,对面的军阵立刻骚动起来。李匡筹定眼观瞧。左边一杆李字旗下的军士没甚太大反应,右边一根李字旗、一根薛字旗,也没反应。只有中间刘字旗下越发混乱,不少士卒交头接耳,有那对着喊话的,甚至有回望的。须知阵前军法,回望可要杀头地。然而虽有军官弹压,纵使几个人头滚落,竟也止不住军士犹疑。
不用说,中军定是刘仁恭这老狗。两边么,都是河东的狗崽子没错。李匡筹心中盘算,这个“薛”该是薛阿檀,传说是个勇将,之前交过手,也没看出勇在哪里。河东军喜用短槊,遇上卢龙甲骑毫无优势,李匡筹很有信心。这两个“李”么就没谱了,河东一窝都姓李,哪里分得清。
前面几次刘仁恭来犯,都有河东军助战,李匡筹渐渐发现河东军总是工不出力,不大管刘哥死活。每次刘仁恭只要败退,河东军跟着就走,甚至不会接应这厮。这从俘虏口中也得到证实。河东军一向靠掳掠发赏赐,跟着刘窟头干了几次赔本的买卖,军中上下怨声很大,若非有独眼龙压着,来都不来。
此次路过妫州,估计抢了个饱,那就更不能拼命。拼命,钱不是白抢了么。李大帅自以为想得明白,再三告诫自己还要更加慎重一些。耐住性子,下令中军压上,他要看看对面什么反应。
远远便见刘仁恭将旗挥舞,传骑往来穿梭,但是面对卢龙军箭雨抛射,对方居然并无有力还击。偶尔飘出几支箭来,射没射到卢龙军且不说,阵中反倒扭打起来。没有箭雨阻挠,卢龙军赶着那群男女往前发足狂奔,转眼欺到近前,刘军立时就乱了。
稳住,稳住。
李匡筹忙看左右两股敌军。明明刘仁恭的传骑已经跑了几个来回,中军眼看要乱,连刘哥的木台都快挤翻了,河东的狗崽子们居然无动于衷。
果然如此!
不能再等。李匡筹一声令下,早已整装待发的一千甲骑从阵左突出,直奔刘仁恭中军冲去。他是这样想的,己方兵力占优,破了中军,就算敌军想玩花样也没用。再说,方圆数十里空空如也,连个伏兵都藏不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却不等一千甲骑冲到,刘仁恭的中军就彻底崩了。
步军早已乱作一团,这边甲骑出动,刘大帅就被挤得掉下木台,仓惶爬上一头畜牲就跑。卢龙甲骑穿透敌阵,追着刘仁恭屁股乱撵,左右两边河东军却并不援手。右边李、薛旗下的河东兵阵脚未乱,但左边李字骑下的二千骑却让开道路,阵前近千步军开始缓缓后撤。他们阵后马匹不少,这是准备跑路么?结果,走着走着阵就散了,军士纷纷跑去找马要走。
两边河东军也不齐心呐。
李匡筹拳头攥了又攥,望着越跑越远的刘哥。
旗已靡,军已乱,这能有假?
事成矣。
刀尖上跳舞的李匡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窜下巢车,持槊上马,领着身边五百具装甲骑,在另外一千五百甲骑的护卫下,冲啊。右翼五千胡骑也同时发动,七千骑一前一后,径往李存审、薛阿檀处席卷过去。
刘军已破,左军气馁,此时场上只有这三千人还稳如磐石,击破彼辈,便大功告成。早就听说河东军内乱不堪,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
李存文将军与众手下始终密切关注着战场。
中军一乱,他立刻下令步军后撤,随行马匹就在不远。
今天进度极快,从卢龙军发动,到对面骑兵出动,都未必有半个时辰。这个局面,黑哥非常新鲜,指着绝尘而去的刘窟头,道:“头儿,这厮不会真跑了吧。这狗日地看着不像是诈败呀。太真了吧!”真不怪二哥担心。中军乱得如此彻底,居然有想要阵前认亲被杀的,连刘窟头的台子都挤翻了,这能他么是假装?
再指指中军阵前早被踩成肉泥的花花绿绿,黑哥眼睛有点范红,骂道:“狗日地李匡筹。”方才屠子哥认真观瞧,隔着百来步还是认得出熟人,确实没有老郑家的亲眷,只是这会儿一乱又不大肯定。想起大老刘昨天恳请李大解救家人,纵然郑家的亲眷不在里头,也让二哥觉得难过。
这搞法还救个屁,都成泥了。李匡筹真不是个东西。
李大却已没工夫搭理老黑。李匡筹已经上马,两军距离三四百来步,骑兵奔至也就是一瞬间。这厮到底要往哪边来,决定了命令该怎么下。回头看看步军都已上马,忙叫道:“三郎,速去叫老秦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慢着。让步军滚远,他那二百骑自己看着办吧。”等李三策马跑了。李大余光瞥见李匡筹奔着李存审那边去了,心下畅快,长槊一点,大笑道:“匡筹死期至矣。”
向不远处的大纛高呼:“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