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卖肝卖身地在给朱三哥添堵拖后腿啊。他揣测,在梁王的心里,在梁王的一众欲除之而后快仇家里,他李大郎如今肯定是一枝独秀。
大李子的烦恼,哪怕不说,李承嗣也能想个七七八八,看带头大哥一脸苦逼,李承嗣宽慰道:“大帅。管他魏博甚个熊样,遣军往南走走给他壮胆,看他闹起来再说。真闹,力所能及便帮一把,若是王师范那般囊糠也怪不得咱。我倒觉着还得先顾着营州。这几岁秃头蛮恢复很快,彼辈从渤海掳了不少匠人,开了铁山打铁,阿保机亦非庸碌之辈。我军大部回了塞内,山北兵力确实有些单薄。”
李承嗣毕竟在山北多年,对那边情况比大李更加清楚。尤其这段日子,听说张德在那边也没什么动作,李承嗣就知道这位哥路数不对。所以,对于李老三的警惕,李承嗣是比较认可的。阿保机,可不是老实人。
秦光弼也不是反对忽悠魏博下水,只是不想李大帅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听李承嗣如此说,亦道:“山北不可有失。”
这与辽王的想法其实相去很远。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他是真想实实在在地撑李公佺一把。魏博跟淄青不同,那是卢龙的南大门,办成了,汴兵要打过来路也不好走。帮李公佺一把,横竖不吃亏。
可是两位大将所言也有道理。如今魏博确实比较废,就算扶李公佺上去,能有多大用处怕也难说,很可能一看顶不住就跪了,那自己不是白折腾么。在魏博和营州之间,还是先顾着后院吧。
“罢,罢。承嗣,你领怀远军去瀛州,相机而行。若事急,可临机决断。秦郎,瀛、莫各州新募兵这两日便到,山北子弟很快亦至,抓紧练兵。”招招手叫来在旁听政的儿子道,“大郎,你去给李崇德说,让他速速动身去营州。完后你也莫闲着,跟秦教练去营中历练。去罢。”
本来他是计划让儿子去卢龙军从头干起,但是鉴于平卢军要去山北,辽王改变主意,决定让儿子去秦光弼那里干了。
……
李大郎在幽州不紧不慢,山北的李三郎却每天都觉眼皮在跳。契丹人在会谈后即远撤,并未扰乱会盟,但李老三对扶余的这股契丹势力却越想越不放心。阿保机这么转一圈图个什么?既不放狠话,也没捣蛋,甚至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就为了在冰上跟自己扯蛋两句?他有这么闲么。
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精神,李崇武一面给大哥去信,让塞内抓紧调兵过来镇场子,一面开始在营州大张旗鼓地搞动员。如果没事,那就全当一次大演习,如果有事,也不至于全抓瞎。这次在山北,李老三是第一次跟张德单独合作,感觉很不好。不论阿保机会不会闹事,李老三都不愿再次陷入那种窘迫。
数年经营,从柳城、燕城、巫闾城、怀远城、辽东城,一路大屯小寨相连,堡砦遍地,互为呼应。按照李老三的规划,各屯点都要按期组织精壮操练,操练勤谨者亦有赏赐不少,一如府兵制下,有所不同在于会操之日由官上负责口粮,器械亦不用自备而是有官府负担。今年李老三就更加重视,他挨着屯点亲自巡查,训练勤谨的赏赐加倍,懈怠者立刻处置。同时,又对各城守军认真核对员额、校验军械,检查操练,如临大敌。
塞外的数千辅军是此次工作的重中之重。全镇在编辅军有一万八千余,其中一万在塞内征战,塞北养马、贸易、搞生产又占了三千多,还有五千为塞外驻军保障后勤。这五千人里,李三给张德留下二千支持豹骑军作战,剩下三千人全部集中到柳城,就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随时听用。
卢龙的辅军都拿牙兵待遇,亦按牙兵标准征募、训练,科目甚至比普通牙兵还要广泛,许多专业技能都是牙兵不具备的,而且李老三常年减持扫盲工作,辅军文化水平也要高于普通牙兵,总之,这都是可做缓急之用的精锐。与靖塞军加在一起,这就是九千兵,与豹骑军一西一东,作为营州的压舱石。
有了这九千兵,再加上柳城的守兵,李老三总算稍稍能松口气,至少,一旦阿保机打到城下不至于抓瞎。张德?哼哼,实在是不敢指望。
但不管怎么折腾,塞北兵力不足是现实困难。
要说仅豹骑军、靖塞军便有战兵一万二千余,且多为积年老卒,甲具齐备,五千义从军亦不白给,加上辅军五千,这就是二万多可用之兵,比刚来塞北时豪横多了。问题是敌人也在进步。论单兵战力当然还是唐军更强,麻烦在于战略被动。如今塞北以防御为主,可是仅从柳城到辽城东西便有数百里,二万来人实在太少,处处都是空子。
更尴尬在于,哪怕李老三有心主动出击,契丹也完全可以跟他玩捉迷藏,甚至于跳到南边来杀人放火。
互相折磨拼伤害?不到万不得已,李老三不想走这条路。
紧张数月,春耕都干完了,结果秃头蛮还没动静。按说这是好事,而且唐军大张旗鼓搞动员,目的之一也是想让契丹知难而退。这算是有效果么?李崇武拿不准,也不敢心存侥幸,心里很不踏实,每天都要发信使与各城交换信息。
前两天得信卢龙军已从幽州出发,计算时日,就这三五天该到。
总算是来了。
李崇武对着地图琢磨,该把卢龙军放在哪里好呢。总有个冲动,干脆两万人推过去扫了阿保机,哪怕攻不下扶余,也要给这帮秃头蛮放回血。嗯,若阿保机不闹事,那就等秋后放火烧草原吧。
在如此被动怎成!
“来人。”
推门进来个身高六尺出头的精壮小伙,倒与郑大帅有四五分肖似,正是郑二的大侄子郑岩。嫂子柳氏不想让儿子犯险,将他塞进辅军干买卖,最终被李三看中带在身边。“去找陈司马,让他派一百骑护卫你往白狼戍走一趟,看看卢龙军到哪了。见到了让李崇德赶紧给我滚过来。这都快一个月了,爬也该爬到了,墨迹什么呢。”
“喏。”
……
白狼戍。
柳城丢失后,这个位于白狼水西岸的戍堡,一度成为卢龙镇山北塞防的最前沿,不过这已是往事。随着唐军在柳城、辽城一带统治稳固,这里重新成为大后方,原来许多不敢耕种的田土都被开发出来。沿着河谷,白狼戍垦田、草场有七八万亩,不但养活着堡中七百户人家,还能大体满足五百戍兵的钱粮赏赐。加上往来商贾路过,也带动了居民生活日渐提高。
隔着白狼水,在北岸一处山岭上,阿保机趴在草坷里,仔细观察着谷中动静。
山谷里的官道上,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北行。行军倒是有板有眼,前面斥候放出不下二十里,至少看起来军容严整。阿保机看了半天,问身边敌鲁道:“瞧出这是哪军么?”
冬日那次毫无意义的会见之后,阿保机留下曷鲁看家,坚持南来侦察。多年来敌鲁常年在汉地活动,做了向导。出来三个月,他们昼伏夜出,钻山沟打游击,从辽东城一直走到白狼戍。头一个多月天气寒冷,别提有多遭罪,其间,亦曾多次跟唐军游骑擦肩而过,甚至遇上过李三郎的卫队。
敌鲁认真分辨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
三个月以来,他们辗转上千里,阿保机对唐军的状况已是大体有数,哪处兵多哪处兵少,何地贫何地肥,都在心中一一记下。盘算了片刻,他轻咬嘴唇,道:“回吧。唐儿开始增兵,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