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听说要干一架,还是要去富庶的魏博,草原汉子都很兴奋,全神贯注听讲。郑大帅鼓动唇舌,给小弟们画饼。“罗绍威每岁给朱三上供就得十万二十万贯,一贯钱在草原可买四只羊,这厮殷富,非你等所知。此次人少钱多,全不白干。哎,忘了,你等到过魏州吧?”
别都鲁眯着小眼睛答说:“俺去过。那回跟着李圣,在魏博破了许多堡子。”速合跟兀里海则都摇头,那次大丰收,没有他老哥俩的份儿。二哥想起来,该是葛从周打德州那回,大李带他们去魏博祸害了一圈,还真是只有别都鲁在。
这厮,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呀。
二哥道:“你下去给他两个说说。进城不许胡闹,莫给爷爷惹祸。”这事儿十三郎反复叮咛,一定不能在城里胡闹。
其实,不用十三郎吩咐,郑二也会注意,这次是抢到人家床上去了,可得小心。卢八、大寨主都晓得轻重,只杀罗绍威,弟兄们多半围观看热闹,不来碍事,倘若激起众怒,他们可就未必能囫囵出来。主要隐患是这三个憨批,这帮傻大胆是啥都敢干,在青州那个疯样,恨不能连砖带瓦都搬走,进魏博可别招祸。
本来二哥都犹豫不带他们去,但憨批们不干呐。而且两位二哥离营,留下这帮祸害在德州,只怕得出大事,还不如带在身边踏实。实在不行,就让他们爬城墙也算有个用处。
平时还能当辅兵使唤。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罢。此次路不远,带五日粮足够。散帐去领,明日夜里动身,今日睡饱,明晨不必早起。”到魏博干活,遍地粮仓,没粮就派捐,肯定不会饿肚子。想想没什么再要交代,二哥摆摆手道,“去罢去罢。”自己也累乏了,准备安歇。
忙忙碌碌一日,各部都做好了出征准备。
刘守光的三千兵也都备妥。
算上辅军,这次他哥俩出兵六千,再加上十三郎的五百,队伍着实不小。为了出其不意,必须游骑扑出去遮断道路,还得夜间行军。
次日午后,二哥睡饱了收拾停当,随时准备出发。
想想颇觉兴奋。
数百里奔袭,斩杀一镇节度使。
翻手云覆手雨,此中乐,难以言喻啊。
与刘守光两个在帐内闲话等信儿,郑哥时不常还会傻乐,瞧得刘二以为这黑厮疯了。却见张泽在帐外探头探脑。作为郑大帅节度府的掌书记,机要公文都经他手,战情军机文信该他负责。二哥见了,想是史十三来信,忙让他进来说话。
这厮倒是抱着一封书,只是瞧他脸色神情恍惚,一副战战兢兢上刑场的模样,二哥心里一沉,顿觉不是好事。
十三郎出事了?不应该呀,这还没动手呢。
难道是李公佺顾忌十三郎,对他不利了?此时此刻,没有道理吧。
张书记见郑大帅目光相询,都没敢开口,将那书递给老黑就想逃跑,又觉跑得没有原由,便硬着头皮在旁立着,还特意往后挪一挪,距离老黑稍微远点。
郑守义纳闷地将书打开,竟是辽王来的一封公函。在幽州与义昌之间,一直维持有信使往来。为了应付时局,卢龙与义昌恢复了部分驿站,通过这些节点,勤则一二日,怠则三五日,可以保障书信往来。
看个开头,平平无奇么。郑守义笑嘻嘻对刘守光道:“李大老调重弹,问这边有事无事。哈哈,现在无事,过两日便该有事了,嘿嘿……
刘二也凑趣道:“待你我斩了罗绍威那厮,且看魏博乱吧。”对此次行动,刘守光同样寄予厚望。义昌过于局促,南边平卢淄青水太深,魏博么,百年老店,看似威猛,其实外强中干,一塌糊涂,必须在他身上切几块肉下来。哼,反正罗绍威那厮早晚也是个送,那送谁不是送呢。
葛从周那次小刘能扛过来,除了大李言而有信,送了不少粮食过来,很大功劳就是在魏博身上补了点血。
却看老黑说着说着住了口,而且脸色越来越黑。刘二渐感情况不妙,都没来及问是何事,忽见郑二从胡床上跳起,狂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着将手中书信搓碎,狠狠砸在地上。老黑瞬间变身,似头受伤的猛虎,七尺有余的身躯在帐内胡转了两圈,撞得帐内东倒西歪,又将架上的横刀拔出就砍。
老黑突然发疯,骇得刘大帅一跳三尺高,惊叫一声,撒腿就跑。
窜出帐五六步,刘守光惊魂未定,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回头一看,一座大帐篷已经颓然倒下。毡布正好塌在老郑头上,鼓出个人形。接着便见一柄钢刀刺出,三两下将毡布切碎,露出郑守义那怒不可遏的凶相来。
与这夯货相识十几年,如此疯狂,刘守光也是头回见识。
看看边上张泽小脸煞白,刘大帅一把扯住,怒道:“他妈什么出什么事了?”
张泽苦道:“上月,契丹南犯,围攻燕郡城……
“城丢了?”燕城刘二去过,以他所见,秃头蛮头撞碎了也打不下来吧。再说,就算燕城丢了,跟他老郑有多大关系,要疼也是李老三头疼吧。
张泽道:“没丢。”
“哦。”果然如此。秃头蛮那是什么水平,一共就三招,填人命,挖地穴,用飞梯,这些手段卢龙军比他们玩得还明白,顶个屁用。李家兄弟不遗余力经营燕城多少年,说丢就丢?开玩笑么。
那老黑发什么疯。
刘守光就更迷茫了。
“那怎么?”
“郑夫人自柳城南归,途经燕城正巧赶上契丹来犯,遂被困城中。”
“城又没破。”
这酸丁问一句答一句,惹得刘大帅鬼火起,劈手就要抽他。
张泽慌忙脖子一缩,竹筒倒豆子,道:“城是没破,怎奈何郑夫人助战守城,意外重伤。另有郑帅一侍婢并二子,亦为贼人掳走了。”辽王在信中也是言简意赅,并无更多细节信息。但这就足够惊掉大牙了,否则张书记都不敢开口呢。
“啊?”
刘二闻言,如遭雷劈,侍婢丢了不打紧,但儿子不能丢啊。
那边郑二还在发疯,舞刀乱砍,瞬间已将帐篷彻底拆了零碎。看撑帐篷的木杆还有一截,郑二上去两刀,结果刀刃卡进木杆,恨恨发力一拽,竟将刀都扳断。恼得老黑用剩下半截又劈,直至将木桩劈断,这才兀自猛喘粗气。
回头看见刘二。郑守义目光凶残地盯着刘大帅,好似要将他吞了,唬得小刘时刻准备着,打定主意这厮要是过来就跑。却老郑又喘几口大气,情绪居然渐渐平复些许。刘守光见状,就想开口劝慰两句。老黑左右不缺儿子,再说,儿子也就那回事,为此过于伤心也不必要。
不待他开口,郑守义将断刃猛插于地,咬牙切齿道:“这边交给你了,我要回山北。”说着也不管刘二反应,高叫一声,“升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