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惜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指。
她才开始退烧,身上热意本就比寻常要高,这么一摸裴洛意冰凉的手指便是一惊,立时整个小手都握了上去,“怎么这样凉?”
裴洛意垂眸,看那努力包住自己手指的丰满小手,眸底微澜掀起。
静默数息后,道:“平安,你在害怕什么?”
闻老说她满心愤怒仇恨,可他却问,你在怕什么。
苏念惜握着的小手微紧,随即又想松开,却被裴洛意反手一握,攥在了微凉却宽大的掌心里。
她满手的汗水热意,被这干爽的凉意包裹,只觉半边身子都舒坦起来。
抬头,下意识地笑:“没有呀,殿下在这里,我害怕什么……”
“平安。”
裴洛意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看着她那藏在笑意后早已被悲伤瑟缩铺天盖地的眼,轻声道:“你说过,你信我。”
苏念惜眼瞳一缩,抬眸,对上裴洛意静和安然的眼。
被攥紧到几乎窒息的心脏忽而重重一跳!
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裴洛意察觉到掌中小手轻微的颤抖,问:“是何事难解?”
良辰传递的字条里只写着苏念惜病了,裴洛意却不会什么不做地到此间来看她。
先是苏念惜出现在秦楼,后封三又在秦楼杀了人。
裴洛意便猜到其中定有关联,派玄影卫一查,便查出了秦楼死去的千牛卫与宋琪的身份。
当年名动京城的探花郎,被派去江南担任布政使司,多年后却因贪墨织造司官银而惹怒圣人,宋家家主处斩头之刑,三族无论男女老幼皆入奴籍。
如今还活着的宋家人,寥寥无几。而这个秦楼里的琪官儿,便是宋家已故家主的嫡孙,曾经名动扬州城,号称流云公子。
想到那日苏念惜与那倌儿并肩而坐时,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玄影卫虽还未查出两人间到底有何关系,可裴洛意也已明白。
念念……极其珍视此人。
再次看向面前满目悲哀的小姑娘,他握着的手指微拢,将她往跟前拉了拉,道:“你若想救他,我来帮你。”
苏念惜眼睫一抖,被痛苦压抑到快要发疯的心脏终于彻底迸开强忍的束缚,冰冷的鲜血疯狂回涌,又摧枯拉朽地朝她身体里的每个角落冲刷。
她忽而朝裴洛意伸出手,哽咽地唤了声,“殿下,抱!”
像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稚童,在寻到终于能够安全依靠的这一刻,迷茫时强忍的坚强崩溃,心底的恐惧与无助便毫无防备地倾泻而出。
裴洛意没有犹豫,伸手,将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清雅檀意混杂他周身清苦的药味钻入气息中。
苏念惜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闭上眼,泪水簌簌自眼角滚落。
本不过无声抽泣,可那只温和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过,叫她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外祖母,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再回不去的无忧无虑。
沧海桑田,浮云散尽,往事如光影,掠过脑海。
重生后一直紧绷的心弦在那一下一下安抚的轻拍下,彻底崩裂。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肆意的哭声透过水榭,穿过雨幕,落在了寂静无声的莲池上。
锦鲤在荷叶下悠悠荡荡地晃。
‘扑通’一声,荷叶上承载饱满的银珠,落进了圈圈莲华的水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