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碧霞奴见雪姐儿好些日子不出去,闷在家里小人儿都恹了,冰姐儿又不喜欢和妹子玩耍,只好唤了莲哥儿进来道:
“哥儿,你领着二姑娘出门逛逛去,她自从回来久没出屋子,小人儿都黄瘦了。”
莲哥儿答应着,抱了雪姐儿出门,想了一回,不如往巷子口站站,瞧瞧往来的行人,给雪姐儿解闷。
正走着,就听见身背后一群小娃娃追着他们的屁股后头跑,一面拍手笑道:“小麻姑,小麻姑,来日大了没丈夫!”
原来这些日子雪姐儿破了相的事情街里街坊的也传开了,本地风俗倒好说个娃娃亲的,原本好几家儿都看上三郎是本分人家,又有一点子功名,私房也不少,乐意和他家攀亲的,听见冰姐儿已经许了人家儿了,就把主意打到了雪姐儿身上。
碧霞奴自个儿原是未嫁生病的身子,知道这种事情不好瞒着,三姑六婆来瞧时,也不遮遮掩掩的,一来二去街坊邻居都知道雪姐儿脸上有几点子微麻,其实这事儿也不大,等女孩子长大了,十五六岁有几点雀斑,倒显得天然俏丽,可一来有那一等嫉妒三郎家中殷实的人家儿,二来又有想要攀亲,却估摸着自个儿身家不够的,就编出来这个童谣,交给街坊孩子们说了,要压一压三郎家中的气焰,慢慢儿的再去提亲,不怕他家不乐意。
谁知雪姐儿的命是莲哥儿救回来的,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妹子,如今听了这话,虎着脸回过头去,作势要打,把那几个顽皮童子都吓跑了,一哄而散,可怜雪姐儿原本好些日子不出门,性子都养的怕生了,如今见这些娃娃对着自个儿扮鬼脸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如今小人儿也渐渐冒话儿了,嚷着叫娘,莲哥儿没奈何,只得抱了雪姐儿回家去。
小娃儿一路哭着进来,碧霞奴就觉出不对来,从屋里出来接住了抱在怀里哄着,雪姐儿天生倒是壮实,见着娘亲,哄了一会儿就不哭了,踢着腿儿自个儿玩儿起来。
碧霞奴叫冰姐儿看着妹子,一面拉了莲哥儿往外头来细问,莲哥儿素知主母是个聪明女子,糊弄不过去,只得把今儿巷子里的事情说了,又把童谣念了一遍。
碧霞奴咬着牙啐道:“黑了心肝的,有本事冲着大人来,欺负小孩子算怎么回事,就这样还想和我们攀亲,真是想瞎了心。”一面又夸奖莲哥儿护着妹子,叫他自去小厨房里吃饭。
不一时三郎从外头会文回来,就见碧霞奴枯坐在院子里,见她不是往常恁般欢欢喜喜的迎出来,心中猜测是受了什么委屈,赶忙上前来说道:“姐姐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小孩子不孝顺,冲撞了你?”
碧霞奴勉勉强强一笑,拉了他进房,见两个冰姐儿抱着妹子睡着了,扯过小被窝儿给她两个盖上,伸手轻轻拍着,一面叹了口气道:
“雪姐儿脸上这麻子原本不叫事儿,谁知道不知哪个脏心烂肺的就给她编排上了,还交给孩子们唱去,只怕日后我们二姐儿不好找人家儿了……”
三郎对这种闺阁里头说亲的事儿倒是不大明白,听见碧霞奴说了这话,因劝道:“街坊邻居有几家来求过亲的,都叫我给婉拒了,人家心里难免不记恨,只是这童谣的事儿没凭没据的,咱们又能找谁说理去?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万一逼急了更是个事儿,咱们在此处就不好安身立命了。
再说脸上几点麻子,长大了倒没准儿生得更俏皮,原先姐姐儿也是病恹恹的身子,还不是叫我看上了?如今咱们有了两个闺女,日子过得顺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碧霞奴听了这话当真又好气又好笑,也啐了他一声道:“像你这样实心眼的哥哥儿也是少的,人家一般求配都要看相貌,身家如何,像你这样只管往人身上去的,可不就是个楞头青吗?”
三郎听这话分明是明贬实褒,心里泛着蜜意,伸手拉了她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回事咱们就是把心操碎了,闺女也未必相得上亲,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此刻咱们二姑娘的姻缘还不知道在哪里放着呢。没准儿哪一日就有个找上门来的了。”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碧霞奴,忽然就想起一个人来,也拉了张三郎道:“我这样的身子,未必以后还能开怀生养,若是家里没有个男孩,你可有什么打算呢?”
三郎不甚在意道:“往日里不是商议过了吗?既然冰姐儿已经聘出去了,就让雪姐儿日后大了招一个上门儿女婿给咱们夫妻两口子养老也是一样的。”
碧霞奴笑道:“这话到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你方才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没准这小女婿就自个儿撞了进来,如今人都来了,你怎么反倒瞧不见。”说着,朝院子里偷劈叉的莲哥儿努了努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