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这样一说,那女子却突然激动起来了:
“燕姑娘,燕姑娘,别叫我燕姑娘!跟你出来这一趟,你对我的称呼也生分了。和以前一样叫我阿燕不好吗?我已经心甘情愿为你担了虚名,你却还对我这般客气……”
凤先生面上仍然没有表情,却伸了一只手去拉那女子。那女子却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硬生生甩开了凤先生的手,一屁股坐回了床边上,赌起气来。
凤先生沉默不语。
原来那女子姓燕。沈青青想。这之前她已认识了黄莺莺、黄孔雀,这里又是凤先生、燕姑娘,回想这一段时间,她似乎总是在和羽族打交道。不过她万没想到这两个房客竟然不是夫妻,甚至连私奔都不像。若非要说像什么……大小姐,和被大小姐包养的情人?不对,情人一直冷着脸,又不会哄人,怎么会有人肯包养呢。
最后,沈青青想,大概他们两个本来不相识,都有事要见负心楼主,可是付不起两个人的房费,就只好假装夫妻,住一间房。这个燕姑娘在心里喜欢这位凤先生,故而心甘情愿和他演戏,恨不得他假戏真做,谁知这个凤先生却对她无意。
没错,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沈青青就觉得那个燕姑娘有些可怜。
“多谢姑娘了。”
听见这声音,沈青青猛地回过神,正和凤先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原来是凤先生在为铺盖的事情向她道谢,眉目间依然是散淡的神情。
一旁的燕姑娘又不开心了:
“你都不和我说话,和一个小小杂役那么多话!你!呜……”
明明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她又哭了。
沈青青忍不住开口说:“你何苦要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掉眼泪呢?”
燕姑娘的脸霎的一红,突然怒道“你懂什么”,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不哭了,转过身去擦泪。
沈青青懊恼自己的多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凤先生挪步到了燕姑娘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回过头,看了看沈青青,又看看门。
沈青青明白凤先生是让她快走的意思,于是就快步离开了。
逃出客房后,沈青青不由得心生感叹:男女之间的感情真是麻烦。更麻烦是劝一个爱哭的女人。最麻烦是,两个人明明是一对璧人,一开口却根本没办法沟通似的。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多半都只是互相耽误时间吧。那么眼下的自己也不该把时间耽误在感叹人生上——看了看天时,她急忙直奔后院而去,奔向她一开始的目的地——关押着萧姓人的柴房。
负心楼的院落结构有些复杂,房间也多,但是这一次寻找她没费什么力气。循着劈柴的声音,她就摸到了柴房门口。
毫无疑问,里面有人。
她刚想要推门进去,心中就起了犹豫。
如果里面那人真的是她要找的“未婚夫”,那她该怎么办?
就算有婚姻之约,但是从未谋面,沈青青连怎么和他开口打招呼都不知道。正犹豫着,只听里面高喊一声:“什么人?出来!”
既然已被发现,沈青青只好推门进去,发现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一名脖子上也挂着铃铛的少年,手握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警惕地盯着沈青青。沈青青看了看他斧子的握法,下盘的姿势,心中便是一阵失望——此人的功夫比之前那个胡八还差,简直是完全不懂武功,绝对不可能是江湖人。
虽然如此,她仍然笑着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来看看。”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就拿着斧头转过身,继续劈起柴来。劈下来的柴禾却是宽窄均匀,不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可惜他用力还是不得法,恐怕用不了多就,就会累垮的。
沈青青就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她本来想直接问他是不是姓萧,可转念一想,认错人事小,若是让欢夜来或者三娘子知道就不好了,就先问些别的。
谁知那少年斜眼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继续砍柴。
沈青青觉得有点无味,只好看着他干活。果然,没过多久,一斧子下去,有气无力,劈斜了。少年大喘几声,忽然转过身,问沈青青:“你有钱么?”
沈青青说:“没有。”她身上宝剑没了,盘缠没了,重要的请帖也没了。一身所有,只剩贴身一个小荷包袋,里面除了程姑姑给的那瓶伤药,吴香客留下的沉香木珠子,就唯有寥寥可数的几文钱,连楼下一个茶碗都买不起。
少年又问:“那你会武功么?”
沈青青实话实说道:“会一点剑法。”
少年冷冷瞥她一眼,小声嘀咕道:“这里又没有剑。本想指望你杀了那女人的。看来,你也是个废物。”
这自然被沈青青听见了。她想,我是废物,你又算是什么?若你真的是空心岛的少主,萧洛华的儿子,怎会沦落至此?她又想起“小白师父”萧洛华的剑法来——虽不知她剑法的杀伤力到底能在江湖上排第几,却美得惊心动魄,难以忘怀。想到这里,沈青青不由得思念起师父,鼻子有点酸酸的。
少年道:“你若要哭,还请出去哭,不要耽误我干活。”
沈青青哼了一声,道:“胸无大志。”
少年道:“大志?我正在想怎么破解此地的机关,总好过你安于现状。”
沈青青听见“机关”二字,心里一动,不过表面上仍然不漏声色,故意呛道:“就凭你,也懂机关?”
少年道:“我不懂,难道你懂?”
沈青青想,此人的武功既没有从萧洛华那里学到半分,必然是假货,想必机关上的本事也是徒有虚名,于是就放大了胆子,道:“我好歹也是空心岛的传人,怎会不懂机关?”
却没想到,她此言一出,那少年立时面白如纸。
“你说你是……空心岛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