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爷换了马,令八哥返回步军大阵休整,自引亲军重新投入战场。
此时敌军大乱,正需将其彻底杀散。
卢八哥不情不愿,却也晓得这点家当不容有失,只好领命回去。
乱军中,屠子爷的大枪都已不知所踪,劈手从儿子手里夺过弓矢,到处都是人,射吧!
嘣,一箭高了。
嘣,一箭又高了。
嘣,这次总算中了。
感觉很不过瘾的屠子爷将弓丢开,抽出横刀,就往一群胡儿身边靠去。
……
自清晨战至日暮,唐军北逐数十里而还。
追亡逐北,诚如是哉。
是役,唐军阵斩五千,生俘万余,余皆溃逃。
胡儿亡命奔逃,唐军因兵力有限,不能穷追,遂获马驼二万余,衣甲军资不计其数。又恐俘虏有变,择二千余品貌恭顺者为苦役,余皆杀之,于辽水之畔祭奠阵殁之勇士并营州枉死之大唐军民。
以首级万余筑京观,耀军威。
自契丹南犯以来,营州军民饱受其害,今一战破敌,酣畅淋漓,随军民夫并唐军将士,无不歌而大泣。
是役,唐军亦伤亡过千。
其实阵中损伤不大,反倒是后面乱战折损颇多。
十多万乱军四散奔逃,其混乱可想而知。加上唐军一窝蜂扑出去,进一步加剧了混乱。李三郎事后一面组织军队整顿休养,一面复盘自己指挥失误,深感为一军大将之不易。
九月初一。
唐军留部分兵马由李三统帅,看守营寨,接应粮草,照顾牛羊。仍以张德为前军,郑守义引毅勇军、义从军继其后,约二万人,携十日粮,向扶余而去。
之前,因为敌军主力在侧,不敢浪,所以唐军北上缓缓而行。
此次,胡儿大军溃散,便不再慢慢吞吞,大军日行百里,次日日暮便已抵达扶余城下。
却见扶余城门大开,一队契丹骑士远望唐军来到,便马头向北而去,城中则升起滚滚黑烟。
好歹毒,贼子烧城!
郑守义忙遣大寨主入城查探,好在火头不大,经过扑救,只烧了小半城区。
待郑大帅入城,目之所及,家家户户皆混乱不堪,显是走得匆忙。
因扑救及时,粮仓居然还抢出不少粮食,真是意外之喜。
郑守义原想在扶余可能还要再战一场,甚至做好准备,若胡儿据城死守,他就要在城下过冬了。如今契丹果断弃城而走,扶余兵不血刃拿下,对后续行止郑哥就有点迷茫,便遣人连夜给李三去信。
屠子爷的大军一面在城中休整,一面将斥候四散,抓紧打探敌情。
九月三日。
傍晚。
李三郎在三百卫队的护送下抵达扶余。
郑守义已经初步确认,胡儿有向北、向西两条逃窜路线。
李三郎一路二百多里地马不停蹄,除了半途小解,全靠在马上啃了几根肉干凑合。抱着羊汤,吃着泡饼,李崇武用手背蹭掉半根鼻涕,道:“北面茫茫林海,严冬降至,胡儿仓皇出逃,向北乃自寻死路,定是向西去了。”
郑守义听他话里有话,道:“你欲做甚?”
李老三放下碗筷,眉梢微挑道:“不杀阿保机发誓不收兵,是你说的吧。”
他们当然已知阿保机没死,郑二也确实这么说过,他还想过不将秃头蛮斩尽杀绝不罢休呢。但那是啥时候的事情?现在情绪早就过去了。
阿保机好歹也是契丹可汗,那么容易拿下吗?仗打到这个份上差不多了。
扶余丢了,眼看就是严冬。大雪一下,这些丧家犬能活几个真不好说。完全可以见好就收。何况就营州原来这点地盘都看护不过来,这又多个扶余,郑老板都不知怎么是好。以他想法,这城都大可不要。但是拿也拿了,让他丢掉又很可惜,正因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把李老三叫来商量嘛。
要不敲渤海一笔钱,卖给那些蠢猪得了?
可是李三拿自己的话怼自己,郑二也不好反水说当初胡讲。搔搔头道:“休用话拿我,你欲怎地直说。水里火里,若去得,爷爷便陪你走一遭亦可。不过丑话说到头里,倘事不可为,你莫怪我。”
李三郎让人铺开两张地图拼好,指指点点道:“咱们现在这里。沿辽河向西北方向就到原来的契丹牙帐,再向西则是去诸家里。这边也没有几处草场能越冬,追上去,若能抓住就抓住,抓不住秃头蛮,就从北边折回燕城。至于这扶余么……回头再说,一时半刻也顾不上这里。”
开疆拓土,谁不想,但是实力不允许,也是个头疼的事。
郑守义趴在地图上看了半晌,才弄明白原来扶余距离潢水真是不远。
此时河水没有上冻,船上的粮食可以继续往前运。粮草不是问题。
两人遂说定了。兵分二路,由张德引豹骑军随李三返回,押运粮草辎重沿辽水北上,郑二则以毅勇军、义从军万余直接向西,到前面等着,顺便看看有无部落可以抄掠。
赶着牛羊走能有多快?还怕秃头蛮插翅飞了么。
九月五日。
一把火将扶余彻底烧掉。郑二携满十日粮,拨了二千义从军给大寨主帮工,让他三千余骑在前开路,日行四五十里,不急不徐。别说,真抄到两个部落。契丹仓皇逃窜,有快有慢,还有心存侥幸不走的,全便宜了老郑。所获纵然不多,也有千把只羊,全都杀了吃肉。
前后四日,郑守义大军抵达辽水东岸,即后世双辽附近。
从此再向西二百里,就到原先的契丹牙帐了。
一路上痕迹十分明显,牲畜粪便满地都是,为郑守义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等了两日,李三所部赶到,两军遂又合流西向。
……
如今轮到阿保机嘴角冒泡了。
崩溃太过突然,直至被拉着跑出几十里地,小伙子都没回过神。十几万大军转眼星散,最后点验,只剩三四万众。小伙伴们只差没有抱头痛哭了,但此时哭都不是时候。谁都知道扶余呆不住,一致决定快快跑路,先熬过这冬再说。
若被唐军堵在城里,那就真完了!
然而近十万部民要走谈何容易,好在唐军没有立刻追来。紧急动员,带上一切粮食物资逃命,只因走得匆忙,最后放火都有点来不及。
有那么一瞬间,阿保机也想跪下算了。
既然无力反抗,那就……享受?
只是他自知此次作孽不小,结下仇深似海,哪怕唐人对这些部民能够不杀,他自己的脑袋却绝难保住。
杀其首领,并其部众,这不是草原人的常规操作么。
阿保机看身边人的眼神也开始有点古怪,部中也真有风言风语在流传。
比如,这场灾祸都是阿保机挑衅唐人而起?
又比如,不如去投唐人?
好在唐人杀俘的噩耗及时传到,万多颗脑袋筑城京观,平息了一切纷争。
别他妈闹了,再闹,全得完蛋。
为了掩护主力出奔,曷鲁自告奋勇带领一支人马向北,还专门晚走些,希望能将唐军引走,顺便将北面的部人能多带走一些。奈何唐人不上当,休息数日,主力直接奔西追来。
于是乎,曷鲁也只能沿途收罗部人,抓紧来与阿保机汇合。
阿保机倒是跑得不慢,只是情况不妙哇。
兼程赶路,牛羊进食不足,每日都有许多牲畜倒毙。这些尸体固然能够吃掉,可是长此以往,畜群减损过快终非长远之计。奈何唐军就在身后,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哪敢走慢。
奈何?
难!